“那些院子是关押罪名未定的嫌犯,算不得诏狱。”高晟慢悠悠走到一扇厚重的木门前站定,回首一笑,“这里才是真正的诏狱,宋南一,在这里。”
温鸾脸色刷的变了。
推开门,深不见底的黑暗立时涌来一股如裂帛般尖利的声响,似风声,似嚎叫,夹杂着腐烂潮湿的气息,让人头皮一阵阵发麻,毛骨悚然。
温鸾害怕,不由自主去抓郑氏的胳膊。
郑氏身形一侧,把包袱塞到温鸾怀里,自然而然避开她的手。
“他在最里面的牢房。”高晟眼神闪闪,抖掉伞上的水珠,示意狱卒给她们带路,他自己负手而立,似乎没有跟进去的意思。
温鸾胡乱点点头,紧随郑氏顺着长长的石阶向地牢走去。
墙面地面全是一块块大石砖,右手边是一排牢房,围着粗粗的铁栏杆,不时传来语音莫辨的惨叫,森严恐怖,活像个地狱。
越往深处走,光线越暗。
“宋南一,有人看你来了!”狱卒打开一间牢房的门,“二位进去吧,我得再把门锁上,你们出来的时候我再开开——这是诏狱的规矩,倒不是针对二位。”
听见动静,牢房里靠墙而坐的宋南一缓缓向这边看来。
乌黑的眉毛,柔和明亮的眸子,眉宇间是浓浓的书卷气,即便身处牢狱,也掩不住他身上那种雍容典雅的气质。
他手上脚上都带着沉重的镣铐,身上还穿着大婚那日的喜服,一个多月的牢狱生活,衣服早已皱皱巴巴,脏得不成样子了。
不过头脸干干净净的,带着潮气,像是刚刚洗过。
他笑了,很开心的模样,“你们来了。”
没见着他时还好,一见到他,温鸾只觉心中轰然一声,全身的血都冲上头顶,头也晕,目也眩,四肢都在颤抖,一时竟挪不动脚步。
此先的惶惑全然消散,她脑子也再也想不了别的,只怔怔盯着宋南一,仿佛一闭眼他就会消失似的。
“我的儿!”郑氏痛呼一声,忽的扑过去,想抱又不敢抱,忙忙慌慌看着儿子道,“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?”
宋南一笑道:“他们对我还算客气,没有提审我,也没有用刑,就是睡不好。娘,一定是你在外面四处斡上下打点,儿子才免受皮肉之苦,多谢您了。”
“和娘还说什么谢谢,为了我儿,娘做什么都是应该的。”郑氏擦擦眼泪,把带的东西一样一样摆给他看,絮絮叨叨嘱咐,“这是换洗衣服,厚的薄的,里衣外衣都有,这是你爱吃的糟鸭信,还有各色果子。大牢阴冷,我还给你带了被褥……”
说着说着,不禁潸然泪下,“我的儿,你何曾吃过这样的苦,可疼死娘了,我真恨不得替你坐牢!”
宋南一温声安慰母亲,“没事没事,您看我不是好好的?我没有谋逆,也没有作奸犯科,父亲更没有犯上的心,锦衣卫不过是拿咱们家作筏子,震慑不听话的臣子而已。”
“你且忍耐几日。”郑氏贴着儿子面颊低低道,“叶家已经答应和咱们联手,叶二小姐明天就到,你别和温氏说,省得她多心。”
宋南一不由暗暗心惊,金陵叶家,和大周开国皇帝一起打的天下,传至今日已有二百余年了。
也是太皇太后的娘家,一直十分低调,族人也鲜有在朝中任职的,但谁也不敢小瞧了他们,连当今也不得不退让三分。
不单单是因为叶家在江南盘根错节、丝萝藤缠的潜在势力,还因为叶家掌握着一支不容小觑的暗卫,有说是他们私藏的兵马,有说是太上皇不放心一众兄弟儿孙,暗令叶家领兵监察各地藩王。
无论如何,此时和叶家联手,只会让当今更忌惮宋家,不是上上之策。
宋南一是不同意的,但来不及反对,郑氏已起身叫温鸾过来,“你们小夫妻说说话,我去看看国公爷。”
其实温鸾一进来,宋南一就看到她了,只是当着母亲的面不便亲近,尽管恨不能一把搂进怀里,却是坐着一动不动,只看着温鸾柔柔地笑。
温鸾张张嘴,还未说话,泪已经流了下来。
“鸾儿……”宋南一握住她的手,待看不到母亲的身影了,才抱住了温鸾,不想她轻轻挣脱了。
宋南一显得有点意外,继而赧然一笑,“我身上太脏啦。”
温鸾呜咽着,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,只拼命摇头。
他不脏,脏的是她。
“这是你做的衣服对不对?”宋南一从一堆衣物中,准确无误挑出那件雨过天青的长袍,“雨过天晴,你盼望我早点渡过难关,离开这暗无天日的诏狱,你的心思,我都懂。”
他伸手细细摩挲着温鸾的眉眼,“你也要保重自己,看看,眼睛熬干了,都不漂亮了。也不错,我是脏兮兮的臭老头,你是干巴巴的黄脸婆,哈哈,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”
温鸾被他逗得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,“你这人!”却突然看到宋南一的右手有伤,立时大惊失色,捧着他的手迭声问道:“你的手怎么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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