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碗,一脚踹开酒壶,似是看见瀛禾饮酒,所以生气了,举着勺子非得叫瀛禾也喝上几口。
瀛禾看着那举到嘴边的勺子沉默不语,半晌过后,低头喝了。
他若无其事地擦擦嘴,对陆拾遗道:“去给我阿娘磕个头。”
那人坐着没反应,眼神直勾勾地喝粥,瀛禾便亲自押他过去,扣着他的头按在地上,磕了一下,接着便不再管陆拾遗,看着画像自言自语道:“阿娘,我带他来见你了。鞑子快被我收拾干净了,父王也死了。娘,你这辈子没出过敕勒川,如今孩儿也带你来上京了。”
他又朝旁边的人搭话道:“你说我要多久,才能做到‘野无饥民,道不拾遗’。”
自然无人回应。
瀛禾落寞一笑,回到案前,开始处理公务,不多时,似是药效发作,使他昏昏欲睡,再支撑不住,趴在案上昏了过去。
陆拾遗膝行到他身边,沉默地看向瀛禾。
接着从袖中掏出季怀真交予他的匕首,高高举起,对准瀛禾的后心。可他整条手臂都在发抖,几次欲刺下去,却都下不了手,在半空中堪堪停住,最后陆拾遗低下头,冰凉的嘴唇在瀛禾眉侧轻轻碰了下。
再起身时,陆拾遗的眼神就变了,他重新用力握住刀。
就他在下定决心,要将刀尖落下之时,凌空飞来雷霆万钧的一箭,射透窗纸,一箭将匕首钉飞。
若是寻常匕首,定要被这非同寻常的一箭射得从中裂开,可那匕首乃是精钢打造,是叶红玉用过的绝世奇兵,当即完好无损,打着旋飞出。
拓跋燕迟破窗而入,翻身而起,来到瀛禾身边在他鼻下一探,见还有气息,方下意识松口气,然而陆拾遗又将起那刀捡了起来,还要再刺,燕迟抬手擒住他手腕。
陆拾遗将燕迟一看,低声道:“你可忘了是谁害死你父王,杀父之仇,你不报?”
话说给燕迟听,决心却是下给自己。
此话一出,燕迟的神情又登时痛苦起来,竟是比陆拾遗先前还要挣扎,可攥住陆拾遗手腕的动作却丝毫不肯松懈。他看着大哥与父王相似的脸,心中恨意燃烧,一边脸是热的,那是父王临终前用手掌轻抚他脸颊的感觉。
战场上那射向苏合的一箭似跨越时空般,余痛未消,将燕迟也钉在原地动弹不得,想到儿时被父亲抱在怀中举高抛起时那瞬间的快乐,想到刚回敕勒川,父亲执导他骑射时,放在他肩上的温暖而又宽大的手掌。
燕迟已是颤抖不止。
陆拾遗甩开他,又要刺下去,燕迟却又一次狠狠抓住他的手。
少年双眼通红,牙根紧咬,未被黑布遮住的半张脸,因仇恨而微微扭曲。
只要他刺下去,只要他放任陆拾遗刺下去,他的杀父之仇就报了……可上京那片仍灭着的灯火,那一片黑暗的地方,还要等多久才能亮起来?
下一刻,那把匕首被燕迟狠狠挑飞,打着旋扎在墙上。
燕迟满头是汗,眼泪直流,明明只是打飞一把匕首,全身的力气却似乎都用尽了。陆拾遗也满头大汗,看着那被打飞的匕首,明白了燕迟的决定。他似是认命般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底已一片心灰意冷。
然而就在这时,燕迟猛地警觉抬头,看向外头。
仔细听去,一片诡异沙沙声随之传来,是有人踩在草地上急速靠近的声音!
陆拾遗茫然道:“是季怀真?还是白雪?”
燕迟面色微寒,没有吭声,季怀真走路一瘸一拐,不会是这种声音。他突然把瀛禾往旁边一推,猛地一脚狠踹在面前的桌案上,另其竖起挡在三人面前,下一刻,数道箭矢钉进木头的爆响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。
若是燕迟再慢上一瞬,三人会被当场射成刺猬!
箭矢一停,门就被人踹开,有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,几步迈入屋中。这人同样一身黑衣,却要比燕迟更加嚣张猖狂,并不覆面,杀来时甚至还举着他那把标志性的骨刀。
燕迟回头冲陆拾遗道:“带他躲起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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