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座之上,皇帝沉默片刻。
似是从邓诲的话中听出了他死不旋踵的决心,皇帝出声时,态度已经有所松动:“这是你的意思?”
邓诲立刻道:“回皇上,这是三司共同的意思。”
桓悦缓缓地道:“永乐郡主是朕的皇姐,朕素来敬之爱之,验明正身等同于将皇姐的尊严弃置不顾,教朕如何忍心?”
邓诲默默咬住了舌尖,没有大逆不道地问出“既然皇上不忍心,当初为什么要明发旨意召郡主回京?”
他历经两朝,虽然刚直,也懂得揣摩帝心,于是深深拜道:“皇上此言差矣,验明正身既是为了还郡主清誉,又是为了大晋江山社稷安危所计,那妖人谣言中言之凿凿捕风捉影,语涉先帝与武安王妃,永乐郡主纯孝,又怎会坐视先帝与武安王妃声名受损?”
邓诲这样说,是因为照影的口供中提及,武安王妃身为生身母亲,碍于亲生女儿的性命,没有揭露此事,反而将偷梁换柱的假郡主养大。
武安王妃在照影的口供中都被扯下了水,那一旦此事坐实,将永乐郡主千娇万宠养大的先帝呢?将假的孙女当做真的精心教养,多次亲口称赞永乐郡主聪慧孝顺,甚至临终前还念念不忘嘱托新帝善待她。先帝的一番心意若是化作了笑话,那才是打在天家脸上的一记耳光。
人非草木,倘若永乐郡主问心无愧,念及母亲与祖父的身后名,焉能毫不动容、百般推脱?
邓诲三言两语,既给了皇帝台阶,同时也真真正正展现了以邓诲为代表的三司官员、乃至朝臣的共同意志:
事已至此,永乐郡主必须站出来,给所有人一个答案。
与此同时,鸾仪卫玄部统领风曲换下了常穿的鸾纹袍,孤身一人坐在了德茂楼二楼的包间里。
德茂楼是京城中一家有些名气,但不很大的酒楼,只有寥寥几人才知道,这里其实是鸾仪卫的一处产业。
二楼包间一处处分隔开,尽头的那间由于临着酒楼后的小巷,环境寻常,比其他房间小上一些。但凡有人来这里点雅间,都不乐意选这间——二楼的价格是一样的,偏偏这间景色不好,房间又小,选了这间,倒像是吃亏了。
风曲就坐在这间房里。
跑堂伙计不知他的身份,但看他那件风毛极好的玄色大氅,也知道这是个富贵客人,恭恭敬敬把茶点端上来又退出去。
德茂楼开了才几年,和其他老字号不能比。之所以能迅速攒下几分名气,靠的就是手艺。风曲取箸,略尝了两块点心,忽的耳尖一动,一个人推门进来,在他对面坐下,很不客气地拿起筷子,挑了块蜂蜜浇的最多的蜂蜜桂花糕。
风曲放下筷子,说:“粗使下仆还没当够么?”
他看着对面正往嘴里填桂花糕的人,慢慢道:“清酌。”
清酌是一种酒,一支队伍,也是一个人。
率领这支队伍的统领,名字就叫清酌。
清酌把桂花糕吞下去,才把筷子板板正正地放好:“郡主传召?”
风曲摇头:“目前没有,不过有话给你。”
清酌有点失望道:“郡主的吩咐是什么?”
风曲说:“你听到流言了吗?和郡主相关的。”
清酌沉吟,风曲以为他在思考,谁知道清酌开口:“嗯……我只是隐姓埋名跑去做仆人,并不是刺瞎了耳朵去当聋子。”
风曲早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:“那你也该知道,鸾仪卫现在明面上能做的事不多。”
永乐郡主的身世为人质疑,由她掌管的鸾仪卫没有可能独善其身。
清酌点点头:“我明白了。”
“你明白就好。”风曲抬手,推过去一枚小小的印章,“这是郡主的私印之一,暂时给你。”
清酌接了印章,然后慢吞吞道:“当不成了。”
“……什么?”风曲皱起眉,然后才意识到,清酌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。
清酌说:“我在清溪小筑当了一段时间粗使仆人,发现这里面有几个人有点意思,建议鸾仪卫把他们悄悄抓回去审一审。”
风曲:“详细说一下。”
清溪小筑是盛仪郡主的别院,凭着盛仪郡主与明湘的密切关系,鸾仪卫也不能随便动手抓人。
“其中一个,是清溪小筑中一位……”清酌组织了一下语言,选取了一个合适的词,“一位幕僚,时常行为鬼祟——当然这个鬼祟不是指偷鸡摸狗,你懂吧。”
清酌:“他的侍从时常打着为主子采买的名义出门,往往还申请马车,有几次我碰见马车从他们院中驶出,车辙深浅不对,车上不止侍从与车夫两个人;清溪小筑中幕僚众多,盛仪郡主喜新厌旧,故而这些人为了争夺盛仪郡主的注意力,常有拉帮结派出尽手段之举,而这位幕僚在清溪小筑中的声名一般,正是因为他对外表现孤高,从不与人结交,而他的侍从却与主相反,十分热爱和其他幕僚的侍从走动;还有,清溪小筑中有一处豢养花鸟的院子,这位幕僚常去院中逗弄鹦鹉,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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