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留容望向不远处亮着灯的屋舍,迈步走了过去。 误入两嶂前往西城的路算得上是艰难了。陶岭冬一行人自饶夏御剑而行,临近西城,黄沙漫天,还无偿赠送给他们一个大礼,吹得剑身难以逼近,护体灵气也难以放开。于是不得不停下飞行,改用腿走。深深浅浅的脚印在身后蜿蜒。陶岭冬卷起袖子,露出白皙的手腕,心底暗自庆幸还好他不是宽袍大袖,不然那广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卷起来。走了大半个日头,此时已是夜晚,茫茫沙漠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歇脚的好地方。好在陶岭冬他们找到一处绿洲,水倒是不怕了。陶岭冬抱着剑,正打算幕天席地睡上一觉,却猛地一惊抬起手来,方才他的手指触及身下的沙,如今沙子却似是黏在手上一般,任他如何搓揉指尖都弄不干净。他皱了皱眉,凑近一闻,一股铁锈味从指尖散发出来。陶岭冬的右眼皮急促地跳动了两下。他蓦地起身,一把抓住身侧纪清洲的手,一边摇着头打断了纪清洲接下来的动作,一边朝稍远处的唐睢和沈留容喊道:“别坐下来!”天空中,一直徘徊不散的云慢悠悠地散开,被遮住的明月顿时解开桎梏,将月华泼洒在大漠上。陶岭冬也看清了他们所处环境的真切的模样。若把绿洲比作一个圆,那么在它半径十米的范围内,皆是这种古怪的沙子,色泽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殷红色。与此同时,纪清洲反握住他的手,低垂着眼睫,唇间吐出一个字:“血。”陶岭冬回神,神色略显凝重,如果他没记错,这应该是强制性群体转移的邪阵——洇血阵。洇血阵,于一定广阔的范围内撒上这种殷红色的沙子,以身处阵法内一人之血为引,布阵者将符咒拋入阵法,即可进行强制性群体转移,之所以被世人称之为“邪术”,则是因为它转移到的地方,只能是极凶之地。西城周边,有什么极凶之地呢?陶岭冬还未来得及思索,就听身侧传来一道冷静的声音,语气淡淡:“吞旦嶂和吞夜嶂。”——是纪清洲。陶岭冬抬眼,和纪清洲对视片刻转而又分开。这时,一道绚烂的金色剑光飞过,直直朝布阵者的藏身之处袭去,逼得布阵者不得不现身。那道剑光,是沈留容催动的。沈留容唇边的笑意冷了许多,温和的声音也浸了几分寒意:“沈究派你来的?”紧接着,他又否定了自己原先的问题,“是沈长泊吧?”
虽是问句,但话中的肯定却令布阵者心下一惊。沈究确实惺惺作态地给了沈留容一些随从,只不过早在出发不久便被沈留容用药迷晕了,扔进了饶夏郊外的一家驿站里。那药的药劲极大,连仙师没有十天都醒不来,更遑论沈究为了所谓仁爱的名声凑合着挑选的人了。而比起沈究,更想让沈留容死在西城的那个人的身份,自然就呼之欲出了。陶岭冬在心里叹了口气,皇室还真是乌烟瘴气啊。布阵者用黑布蒙了面,不过个头矮了一些,这让沈留容不禁想起了那日学府与沈长泊站在一块儿的男子。布阵者似乎并没有和他们交手的意思,他一边躲避沈留容的剑光,一边用双手凝起灵力结成一个暗红色的环,这个环邪异得很,从它结出开始,他们脚下的沙子开始像虫子一般缓缓蠕动。“退出去!”陶岭冬看出他是在启动阵法,长眉紧蹙,忙喊道。月光映出纪清洲眼里的冷意,他淡声道:“晚了。”说罢,他手中的一枝倚青剑尖挟着凛冽的寒风,挣脱出鞘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布阵者刺去。空旷的沙漠中,剑刺进人皮肉的声音清晰可辨,只可惜还是迟了几秒,陶岭冬滴血的指尖蓦然止住。陶岭冬捏了捏鼻子,脸色不太好看,唐睢也皱起一张脸,只有沈留容轻笑一声,不过语气中夹了几丝嘲讽:“沈长泊真是煞费苦心。”纪清洲召回一枝倚青,长剑亲昵地嗡鸣几声,但随即又剧烈地震了一下。他心领神会地抬眼望向那具倒下的尸体。——没有影子。指尖血止住后,陶岭冬感到些许不适,紧接着一阵飓风向他们扑来,裹挟的巨大灵力一时震得四人喉口同时涌起一股腥甜,又立即将它咽了下去。清粥同学说得果然不错,陶岭冬想。强制传送地点正是吞旦嶂。吞旦嶂与吞夜嶂紧邻。顾名思义,吞旦嶂吞噬了白昼,因此只有夜晚,从无白昼,而吞夜嶂则与之相反。而在吞旦嶂和吞夜嶂交界处,充斥着瘴气,凶险异常,若是一个时辰未能离开,八成早就死得透透的了。原本西城周边是两嶂一山,还有一山名为终山,与东北巅山、聿京中的崇山并称“三山”,只是没能渡过百年之前那场大战,现已不存。陶岭冬轻轻叹了口气,随后从剑鞘中抽出天地苍茫,用被一道青柠色贯穿的剑尖飞速划开沙子黏住的指尖,血没有再滴了,不过指尖的沙子倒是开始慢慢地像血液一样淌下来,不一会儿便淌了个干干净净。做完这一切,陶岭冬松了口气,却听见远处的唐睢用传音术扩大了声音喊出的提醒:“……大家小心!有蜘蛛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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