蹇绰此生,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刻。
他是正道仙宗的大师兄,也是当世剑尊的唯一第一。他曾是最最道途顺遂的天之骄子,本应生来便被人人艳羡。
这样的蹇绰,居然被几个寥寥无名的魔修堵在了一处深山破庙之中。
——荒谬。
就连蹇绰自己也觉着荒谬。毕竟魔修境界最高不过金丹,在曾是金丹期大圆满的蹇绰面前当真是不够看。
可蹇绰已不再是那个蹇绰了。
他腹中金丹碎裂,徒留空荡荡的暗淡紫府;经脉灵台没有一处齐整,稍稍运功留气血动荡,几乎留不住胸腔里的最后一口气。
蹇绰重伤至此,跌落了一个大境界,却依旧站得挺拔笔直。
他脾气极好,即使沦落如此面上依旧微微带笑,只是手指轻轻搭着剑柄,却也并不紧握,似是在犹豫思考着什么。
蹇绰的确心有疑虑。
因为他失忆了。
他不记得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,更不记得这一身伤究竟为何。面前这几位不怀好意的魔修,虽说蹇绰对他们毫无记忆,倒确也最好理解。
毕竟仙门与魔修素来是死敌。
蹇绰见对方开口说话,便打起精神打算听听这人说啥,看看能不能让他推断出什么前因后果。
没成想,那魔修居然张嘴就叫他“婊子”;且还是巴巴舔着男人,凑上去倒贴的不知廉耻的婊子。
蹇绰:“……?”
他着实蒙了一下。虽说仙门与魔修确实不对付,却也不至于如此,未免也太不礼貌太不客气了!
蹇绰正要开口,一股血气涌上喉头,他不得不咬紧牙关生生咽了下去。
不说拔剑杀人,蹇绰甚至想说话时都会错觉自己三魂六魄散了一大半,随时可能从这破破烂烂的肉体中溜走。
他可从未受过这委屈。
见他虚弱,那几个魔修便大着胆子靠近了些。
魔修们其实很清楚蹇绰此刻的处境,明了对方绝无抵抗或是动用灵力的余地。
除非蹇绰不怕死。
昔日高高在上的仙门大师兄,在这个风雪交加席卷之夜,如一只折翼的仙鹤般落入魔修们触手可及的泥淖中。
对方不再是什么仙门大师兄,生生从金丹圆满之境掉落到刚刚筑基。
没人再艳羡仰视他,即使是他们这样无用无能的魔修,也比蹇绰更强;似乎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。
对此蹇绰应当是心知肚明,却依旧态度澄净安定,连眉头都不曾皱着。
他当然如此。因为他是蹇绰,是千年难遇的旷世之才。在他踏上道途的那一刻起,就注定有一日会超越他的师长前辈,超越所有人——将凡尘一切都抛在身后。
蹇绰其实并不太像剑修。
他长得不够冷,也不够锐;明明是极清俊出挑的骨相,但勾勒眉眼的线条却柔和些;那双乌黑圆润的眼含着笑意时可怜可爱,像麋鹿般无辜无害。
——但这只是错觉。
那双静静笑着的眸子,漂亮得宛若初融的春水;可蹇绰出鞘的剑光却似一点寒芒,无声无息便能夺人性命。
这样的蹇绰,怎么就——
变成了一个只会舔着道侣的婊子呢。
魔修一边心中唾弃,一边看着蹇绰那双修长白皙,骨节分明——用以杀人的手,紧握住了他那从不离身的墨色长剑。
“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。”蹇绰说。
他少有像剑修那样态度尖锐而难以相处的时刻,永远很温柔客气,似是很好说话,“但你们这样说我…”
蹇绰轻轻叹了口气,并不因为重伤及危险的处境,态度有任何动摇改变。
这几位魔修此时的境界都高于蹇绰,理应很轻易便能拿捏对方;却莫名有种与之相反的感觉。
魔修们都听过关于蹇绰的那些传言,便忍不住想对方会是如何讨好道侣,讨好男人的。
他们接到的命令,是将蹇绰活着带回到魔尊面前。
只是活着,弄脏了点,玩坏了点…似乎也没所谓吧?
要动手了?
蹇绰明显感觉到了气氛变化。
他头疼地又叹了口气,开口道:“我现在伤那么重…”
这几个魔修的修为又高于自己,恐怕…
不等蹇绰再想,他便听到门外风声顿停。有股魔气漫天彻地地倾轧而来,竟将飘忽不定的风雪也逼得凝滞片刻。
“你们想死吗?”来人隔着门,缓缓道,带着点咬牙切齿地滋味,“蹇绰今日伤得那么重——可不会有心情留你们几条烂命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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