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贺点了点头:“这的确是下官出的告示。”
“本官也知晓,灶户受盐商盘剥厉害,你柳府台出此政或许是为了百姓考虑。”张九功语速稍有缓和,但片刻后,他又抬高声音,“但柳府台,本官要问你,为何只许州官放火,不许百姓点灯?”
“柳府台,此人你可识得?!”
继彭通判后,张九功手下又扔出一人,这人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绸缎,好似戏文里逗人捧腹的小丑一般,这人脸也叫眼泪糊住了,被张九功手下兵丁拎出来时,他两腿一直在发着抖,看上去既可怜又滑稽。
一见柳贺,这人就仿佛见了亲人一般扑过去:“贺哥儿,快救救我啊!”
柳贺默默退后一步,恰好躲过了与这人的亲密接触。
姜通判等人:“……”
此时府衙前的情形已如此紧张,但自此人慌慌张张喊出府台小名时,官吏们还是被逗乐了。
柳府台威严极甚,竟有一位如此不着调的叔父。
柳贺:“……”
他挣扎许久才不得不承认:“此人是下官的二叔。”
张九功道:“本官还以为柳府台会不认,柳府台,你这二叔半年内便借你之名贩卖私盐近万斤,柳府台你不会不知吧?”
张九功这话一说出,四周百姓皆是哗然。
今日这数千百姓聚集在此,正是知府因贩卖私盐之罪将七十灶户及盐商收押,可按张九功的说法,知府大人自己的叔父竟在私下贩盐,还是近万斤!
“盐业乃是官营,私人沾手不得,柳贺,你为扬州知府,其一构陷灶户盐商贩卖私盐,险些酿成民变,其二你知法犯法,以公家之利肥了你私人之田,为官若皆如你这般,天底下可还有王法可言?”
“本官受天子之恩,忝为八府巡按,今日本官便要替天子、替万民扒了你这一身官皮,好叫天下子民知道,你这名满天下的柳三元,私下竟行如此不法之事!”
事毕
巡按代天子巡狩,考察藩府大臣、府州县官,大事奏裁,小事立断,对六品以下官,巡按可以直接逮问,因而彭通判被张九功逮住后,整个人如丧考妣,张九功有先斩后奏之权,处置他一个通判可谓毫不费力。(注1)
但对柳贺这样的四品知府,张九功须奏闻天子再行处置。
张九功疾言厉色,府衙前的灶户亲眷皆是拜倒,口中高呼着青天大老爷。
面对一位监察御史的责问,若是旁的官员在场,恐怕早已吓得两股战战,然而柳贺毕竟非一般的官员,他在京中时常面见天子,就连当今宰辅张居正的威压也见识过,又如何会畏惧张九功一个监察御史。
张九功问他:“柳贺,你还有何话可说?”
柳义就在一旁,是监察御史张九功亲自抓到的,柳贺也承认了与柳义之间的叔侄关系。
百姓们自是一片哗然。
“下官无话可说。”柳贺道,“若下官说下官一无所知,张巡按恐怕也不会信。”
张九功轻一抚须:“你倒是很识相。”
都转运盐使王焕闻言眉头一挑,旁人不会信,他其实是信的,柳义所行之事的确与柳贺没有丝毫关联,若非亲自查实,他也不敢信,精明若斯的柳三元竟有一个一个如此不成器的叔叔。
要怪也只能怪他不自量力,偏偏将手伸到了两淮盐运上。
“事情既已查明,柳贺,你也不必再辩解。”张九功道,“来人,将扬州知府柳贺先行羁押,待本官禀报天子后再行逮问!”
“张巡按真乃张青天!”
“多谢张老爷解了我等灶户的冤屈!”
王焕官阶远在张九功之上,此时也是对着张九功拱手相拜:“盐运之事涉利者巨,官员逐私利者不计其数,然既填其私欲,又扰民至此者,无人能与柳三元相较。”
“若非巡按,我盐运司五十灶民之困何解?”
“扬州府中汇聚陕、晋、徽三地盐商数万人,柳贺胡乱抓人,盐商们人人自危,且柳贺自持为状元郎天子师,满府官吏饱受其苦,若非巡按,今日真……”
王焕说得情真意切,饶是张九功在巡按之位上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,此时也被他说动:“天子派本官来此,正是为了处置这等骄矜祸民的官员。”
然而,两人间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,就被一声轻笑给打断了。
见王焕与张九功视线看过来,柳贺朝两人摆摆手:“二位大人不必理会下官,继续,继续。”
现成的好戏为什么不看?读书人唱起戏来果真不一般,言必称天子,动不动就是庇佑万民。
“柳贺,你已沦为阶下囚,竟还敢这般嚣张。”王焕道,“本官好心劝你一句,你行此恶事,天子与首辅恐怕都庇佑不了你。”
柳贺微微一笑:“下官想再和王盐司确认一回,王盐司,您的奏章是否已呈至京中了?”
“这是自然。”
“恐怕在十日之前就已呈上了吧?”柳贺思忖片刻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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