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元,元成晖的,女儿!”
使臣的中原话说得本就不算顺溜,沾了点酒后便成了大舌头,咬字更含糊了起来。虽说不清晰,但他的声量大,整个宴席之上的人都能听清楚。
若说跟西塞结了仇的,除了闻澈就要数元成晖了。当年衍俞琅三州尚未划分开来,燕云军也担驻守琅州的指责。而琅州便在北成南境,与西塞毗邻。逢上灾荒之年,或者发了大水,西塞便颗粒无收,只能靠着与琅州通商来勉强糊口。
通商最易生不轨之心,琅州周遭的城池不少被洗劫一空的。西塞与燕云军摩擦不止,自然也熟悉燕云军的将领。元成晖那时立功心切,下了狠劲收拾西塞。挨了好一顿揍的西塞就这么息声数年。
也就看着如今元成晖年迈病弱,他们才敢再度猖狂。
若不是自家王子落在了闻澈手里,只怕他们一时半会儿绝不会本分下来。
而在宫宴之上瞧见昔日劲敌的女儿,使臣自然要羞辱一番出气。
他低头捏了元蘅案前的酒盏,拎着酒坛子就给她满上了。澄澈的酒液甚至漫出杯沿撒了一地。
他端起酒盏,袖口都被酒濡湿大半,而元蘅不动声色地后退了稍许。
将酒递向元蘅,使臣道:“我们西塞人,瞧不上贵朝花架子似的达官显贵,但唯独敬元氏,敬元氏之女!你不会推拒这杯酒罢?”
好一副冠冕堂皇的说辞。
分明是在借此话暗报私仇,顺势吹捧恭维元氏,贬低朝中权贵,好给元氏树敌。皇帝尚还在席,如何能听这种“唯独敬元氏”的话来?
元蘅道:“对不住,在下病体未愈,不能饮酒,怕是要辜负使臣大人的好意了。”
“诶!元氏将门,怎会生出病秧子来?我不信!你不要推辞!”
说罢,他将酒再度递过去。
忽地,那位本不该出现在宫宴上的人却来了,两步走至使臣跟前,轻手夺去那盏酒,眼尾的笑意很轻,却瞧得使臣毛骨悚然。
“本王配不配饮了贵使这盏酒?”
撞破
原本称病避开使臣的闻澈忽然出现, 宴上众人都吃了一惊,往他们这边瞧过来,一时无人敢上前说话。
而西塞使臣并未在军中, 亦未亲眼见过闻澈本人。
他早就听闻北成派去镇守江朔的将帅是从皇子中挑出来的,而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子王孙都是什么纨绔闲散的废物, 于是也都没放在眼里。可是闻澈狠绝的用兵之法却令人刮目相看。
在来之前, 使臣还想着这闻澈定是身着一身武服的莽汉模样,定是空有一身力气之辈。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人, 却是一身文人的广袖长袍、玉簪束发, 看着不甚文弱, 还生了副秀美俊逸的皮囊。他的眼风微微扫向使臣之时, 还带出些冷漠的轻蔑。
“你是……”
使臣并不敢确定这就是闻澈, 如若不然还会心生耻辱之感, 自家的王子身量高大, 却是被这样清瘦之人从战场上掳走的。
迎着使臣的目光,闻澈从齿间发出一声嗤笑:“贵使哪里话, 我们不是很相熟么?怎的如今还不认得了,空叫旁人听去了笑话!”
席间还是有窃窃的私语, 其间还有人发笑。
闻澈看着那盏满溢的带着嘲讽意味的酒, 继续道:“这酒能喝么?”
谁知还不待使臣反应过来答话, 元蘅已经将酒重新接了回去,指尖还似有若无地摩擦过闻澈的虎口, 随即直视着使臣笑得不卑不亢:“使臣大人敬燕云军的酒,在下自然不能推辞了。但饮了这酒之后, 希望贵部与我北成, 相逢都在宫宴之上,而非……兵戎之间。”
看她端起酒盏, 闻澈想要伸手拦,元蘅却不动声色地往后偏离了一步,在众人面前与闻澈隔开距离,饮尽,方将空盏展示给使臣看。
因着今日宴请之人是西塞人,惯能饮酒,所以宫宴之上的酒盏并非是平常时的大小。
这盏酒饮下去,即便是酒量尚好之人都经受不住,何况元蘅本就尚未病愈。
闻澈强忍下一腔怒意,半晌才扯出牵强的笑意来,往殿中去拜见皇帝了。
皇帝自然能看出自己儿子即便是在见礼之时都不专心,只以为是在此处遇见昔日战场宿敌,还要忍着好生说话而心中郁结,却不知闻澈只是恨这个使臣不知轻重,竟然敢在大殿之上公然对敌对衍州和元蘅。
更令他愤慨的是,殿上众人包括皇帝竟无一人为元蘅说话,都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看热闹态度来。
就因为姓元,就因为是女官,就要忍受这种折辱么?
落座在元蘅的对面,隔着舞姬的曼妙舞姿,闻澈的视线却没有离开元蘅。她的耳根已经因酒意而漫出了血色,但仍旧在原处坐得极端正,看不出半点失仪不妥之处。
失落和无能为力的心绪顿时充斥着闻澈。
再没有比此刻更想与她成亲的时刻了,那时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替她拦下这酒,就可以当众直接为她训斥意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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