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秋生说,玉宝在新疆这几年好么。玉宝说,没啥好不好的,日节总归要过下去。乔秋生说,车间里的吕英娥,仍旧变着法子欺负玉宝么。玉宝说,还好。
乔秋生说,哦,不过有唐少宁在,我放心。玉宝说,啥意思。乔秋生笑笑说,我晓得唐少宁欢喜玉宝,我走后,那没想过发展发展?唐少宁人品不错,卖相也可以。玉宝说,秋生走的第二年,唐少宁和吕英娥结婚了。乔秋生说,我有些糊涂了,唐少宁对吕英娥没感觉呀。玉宝说,秋生讲的那句话是啥意思。乔秋生说,哪句话。玉宝说,秋生勿要装戆,明明晓得我讲的是那句话,我有男朋友了,我的男朋友是乔秋生,怎可能再和唐少宁发展发展。在秋生眼里,我是这样水性杨花、天性放荡、耐不住寂寞的女人么。
秋生说,我开玩笑。玉宝说,这好开玩笑么,我真是搞不懂秋生了。秋生不耐烦说,又来了,我不过随口一句,就揪住不放。等半晌没声音,抬头见玉宝不知何时哭了,咬着嘴唇默默流泪,一朵白梨花带雨,楚楚动人,任谁看了都忍不住生怜。
秋生叹口气,缓和嗓音说,我又没讲啥,我讲对不起好吧。伸过手去,要替玉宝揩颊上的湿意,玉宝撇过脸不让碰。秋生收回手,心底烦闷,盯着脚边一摊稀白的鸽子屎,过会儿说,玉宝一直讲回不来,怎么突然回来了。玉宝哑着嗓说,姆妈、阿姐和姐夫、还有妹妹同意,我就能回来。秋生说,看来是同意了。
玉宝说,当初秋生考上大学、临走的那晚讲过,等我回上海就结婚,我以在回来了,秋生总要兑现承诺吧。秋生说,玉宝,有些话虽然难以启齿,但又不得不讲。玉宝沉默,秋生长叹一声,我与玉宝的恋爱关系,到此为止吧。对不起。玉宝说,为啥。秋生说,玉宝回沪问题迟迟无法解决。阿爸和姆妈不乐意,我也等不起;另外,我进工商局工作要政审,玉宝家庭成份是个大问题。玉宝说,还有别个原因么。秋生说,如今到这个份上,我也不想瞒玉宝了。读大学的时候,我认得了一位女同学。玉宝湿着眼睛说,原来如此。秋生说,这个女同学霞气主动,帮我上课抄笔记、下课复习功课,帮我热水瓶打水、食堂打饭,还帮我缝被子汰衣裳。嘘寒问暖,十分的温柔体贴,我原是不理不睬,奈何辰光长了,滴水可穿石,铁杵也能磨成针,人心总归肉长,经不起这样纠缠。
玉宝哽咽说,秋生就盯牢眼面前暖玉生香,每个月领取邮政汇款时,就没想起我么。我也很作孽的,为让秋生在学校日节好过些,我宁愿上中夜班,因为有中夜班津贴。我舍不得吃,吃得是素菜粗粮,我舍不得穿,穿得是缝缝补补又三年。我每趟发好工资直接往邮局跑,铜钿左手进右手出,生怕亏待了秋生。秋生说人心总归肉长,怎对我却如此铁石心肠。秋生不语。
玉宝说,既然已经变心,为啥不早些告诉我。秋生说,我一不晓得哪能讲,二怕玉宝伤心。玉宝眼眶愈发湿红说,以在就不怕了。秋生听得愧疚难当,神情黯然说,玉宝,我要结婚了。我这辈子最爱的是玉宝、最对不起的也是玉宝,要我怎么补偿,玉宝才会好受些,我一定尽力办到。
玉宝说,木已成舟,我再心有不甘也没办法,也只能如此了,我有个想法,希望秋生答应我。秋生说,尽管讲。
玉宝从皮包中掏出笔记本,秋生接过翻看,密密麻麻写满汇款日期和金额。玉宝说,秋生大学四年,我第一年工资六十五块,我留十五块,寄把秋生五十块。第二年工资六十七块,我留十七块,寄把秋生五十块。第三年工资七十块,我留十五块,寄把秋生五十五块,第四年工资七十二块,我留十七块,寄把秋生五十五块,一年十二个月,前两年二十四个月,共汇款一千两百块,后两年二十四个月,共汇款一千三百二拾块。四十八个月总共两千五百二拾块。秋生要真觉得对不起我,我别的不贪,只要把这些钱还把我就可以了,从此后,你走你的阳光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,彼此再不打扰。
秋生说,我答应。我凑个整数,还把玉宝三千块吧。玉宝说,我俩多年的感情,就浓缩在四百八拾块里,好不讽刺。秋生不响。
玉宝说,秋生啥辰光把钱给我呢。秋生说,我这趟结婚花光了自己和爷娘的积蓄,还背了债。马上拿出来有些困难,能否每半年还四分之一,两年还清。玉宝想想说,也只能这样了,不过要按银行那样加收利息。秋生说,好!玉宝从包里掏出纸笔,让秋生写了张欠条。写好后,玉宝仔仔细细读过两遍,才叠好放进皮包里。
秋生说,玉宝。玉宝打断说,没事体了,秋生好走了。秋生说,此地乘公交车不方便,我可以送玉宝一程。玉宝说,我还剩点鸡蛋糕,要继续喂鸽子。秋生说,玉宝做我阿妹吧,有困难就来寻阿哥我。玉宝说,不需要。
秋生说,看来还不肯原谅我。玉宝说,快些走吧,鸽子都不敢靠拢过来。秋生凄凉地说,我以在在玉宝心目中,连鸽子都不如了?玉宝不语。
秋生站了会儿,叹息着转身离去。
潘逸年和张维民恰从人民广场经过,往茂名南路方向走,那里有在建的商厦项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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