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逸年说,我存折里的钞票,吃得起这一顿。玉宝抿嘴说,我煮面条吃吧,要不要尝尝。潘逸年垂眸打量,点头说,也好。
回到家,玉宝把糖炒栗子给潘家妈,在冰箱里,拿出一块瘦肉、吴妈用剩的半根冬笋,香菇,香干,现成的油炸花生仁,甜面酱和辣火酱,找齐后,往一楼灶披间去。这个点数,灶披间空无人,玉宝看看未封炉,汰净后各样切丁,再起锅炒油,打算炒八宝辣酱。潘逸年接完工作电话,出门下楼,碰到逸青,潘逸年说,做啥去。逸青说,大半夜,啥人在炒八宝辣酱。潘逸年笑说,狗鼻子。我和那阿嫂没吃夜饭,煮面条吃。
逸青也不答话,蹭蹭蹭往楼下跑,到一楼灶披间,玉宝正往滚水里下面条,逸青忙喊,阿嫂,我也要吃一碗。玉宝的心不由柔软,笑说,好。潘逸年立在旁边,想想说,吃可以,去老虎灶打两瓶开水来。逸青说,小意思。拎起热水瓶走了。
潘逸年走到玉宝背后,搂住腰肢说,还有多久才好。玉宝往前俯身,避不开,红脸说,不要这样,被逸青撞见,难看相。潘逸年轻笑说,逸青去老虎灶,一个来回,至少五分钟,碰不着。亲了亲玉宝的白颈,低声说,我不想吃面条了。玉宝心慌慌说,我下多了,不吃浪费呀。潘逸年说,真不懂假不懂。
有力的大掌探进衣里,或许常年做建筑行当缘故,潘逸年的手指粗粝,触上细嫩肌肤,冰火两重天的感觉。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翻滚,面条软烂,随波起伏,白色烟气蒸腾,玉宝的面孔润得湿了。
逸青吹着口哨,提两瓶开水回来,换成玉宝靠五斗橱立着,潘逸年将面条捞出,分成三碗,浇汤,八宝辣酱也分三份,倒进去。端起两碗往楼上走,玉宝跟在后面,逸青把自己一碗搅拌透,挟一筷子吃口,喊了声,阿嫂,味道灵的。
玉宝没听到,掏出钥匙开门,潘逸年进去,面条摆桌上。转过身抱起玉宝,往里间走。玉宝搂紧脖颈说,面条凉了不好吃。潘逸年说,没关系。走进门说,玉宝开灯。玉宝说,我不欢喜开灯。潘逸年没坚持,走到床沿一起倒下去。眼睛适应黑暗后,发现四周并不黑,月光洒进来,落地一片银白,漫到床上,潘逸年生出错觉,仿佛摁着一尾银鱼,细皮白肉,湿滑软弹,扭动摆晃,所谓鱼水之欢,不过如此。
乔秋生从房里走出,看到泉英一个人,坐在台前吃早饭,走过去问,爷娘呢。泉英笑说,不晓得呀,买小菜去了吧。揭开锅盖,给秋生盛了碗粥,摆面前,笑说,我熬得皮蛋瘦肉粥,尝尝看,味道如何。秋生吃了口说,蛮好。搅了搅说,就是皮蛋和肉丝,比米粒还多。被姆妈晓得,要骂三门。泉英笑说,我们吃光好了。秋生没响,泉英说,昨天姆妈寻我谈话。秋生说,谈啥。泉英笑说,谈秋生的工资。
回门
秋生吃粥说,谈了啥。泉英笑笑,想想,才说,秋生每月工资有几钿。秋生说,六十块。泉英说,还有。秋生说,还有啥。泉英说,譬如季度奖,年底奖,津贴,高温补贴诸如此类。秋生说,刚工作不久,这些还没享受过。倒发过劳保用品、还有粮票副食品票,给姆妈生活。泉英怀疑说,秋生勿要骗我,我若想打听,分分钟事体。秋生说,随便泉英哪能想。
泉英说,姆妈讲,秋生的钞票,全部交给我了,来问我讨生活费。我一分铜钿还没见到呢。秋生没响,吃光碗里的粥,揩揩嘴巴,再掏出皮夹子,拈一叠钞票,递给泉英说,五十块,我留十块零用。泉英拿起,数了数。再看向秋生,噗嗤笑了。秋生没好气说,笑啥。
泉英抽出几张票子,还给秋生说,十块哪里够,男人在外应酬,重体面,手要往外张,不要往内缩,否则难成大事。我留廿块足矣。秋生又惊又喜,犹豫说,只给廿块,姆妈会得吵翻天。泉英说,不要秋生操心,缺的我来贴补。起身收拾台面。
秋生上前抱住泉英,低声说,谢谢。泉英说,我是想和秋生、这辈子地久天长的。秋生松开手说,我也想。泉英笑了笑,汰好碗筷,调件衣裳,今天要回门,俩人走出门洞,一把梧桐叶,被风吹飘荡,一片落在秋生肩膀,秋生抚掉,心底感叹,泉英果然大户出生,对钞票看的开,目光长远,无端想起玉宝,小市民家庭熏陶下,和姆妈一样抠搜,眼窝子浅。反倒愈发庆幸,娶泉英没错。至于其不是完璧之身,已逐渐接受现实,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。
玉宝回到同福里,逸青提大包小包跟随,弄堂口,马路边,停两辆警车。小朋友往弄堂内飞跑,玉宝抓住个说,出啥事体了。小朋友挣脱,没人理会。
走到十三弄门洞,已被围的水泄不通,寸步难行。忽然开始骚动,人民群众自觉让出空隙。两个警察押着男人,男人带手铐,玉宝看清面目,一吓,竟然孙大师。有人说,抓孙大师做啥。警察说,让开让开。有人说,孙大师算命霞气准。有人附和说,人家有真本事,凭啥抓人。警察说,哪一位讲的,走,一道去派出所,配合调查。立刻没声响了。
弄堂瞬间宽松,玉宝也要走,听到有人打招呼,一看,是赵晓苹和阿桂嫂。赵晓苹打量说,潘先生几日不见,年轻交关。玉宝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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