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抬眸望他,见他拉着手,走得正自在。原来他们也该这样平淡走完半辈子喻姝抿唇,微微吸了一口气也罢,早些?看明白?也未尝不是件好事,总不能自欺欺人一辈子。
魏召南拉她走在熙攘的人流中,这里虽是边陲小?镇,倒也没有他想象中的荒凉。屋舍楼台大?多平矮,虽不是中原地的琉璃瓦,但青瓦也别有一番烟火味。
他会时不时瞥她,生怕自己没抓牢,让她走丢了。这样一只?小?小?软软的手抓在掌中,即便他早与她做惯了夫妻,胸膛下的心还是会砰砰跳。
满街都是人,布衣平民,男女老少,偶尔也见带了小?厮的富家子,嘈杂之声四方入耳,魏召南原是图清静的人,此刻却不觉得烦。
淡淡想,或许换一辈子重新?来过也尚可,不求生在钟鸣鼎食,只?求平坦,譬如这样的边远小?镇,与她做对寻常夫妇。
可是又想,倘若真换一世,在西北,或许一辈子也碰不见她。他是更?想要顺遂的一世,还是更?想要她?
魏召南几乎做不出抉择。
很奇怪,明明在卢赛飞与她直接能决断,偏偏这样的疑问却选不出。果?真是心头的怨念太久,耻辱刻骨,恨太深他恨到,甚至不能亲手了结那些?人,都会死不瞑目。
二人从水神?庙出来时,天上的日头圆滚滚,正是接近晌午。
喻姝有些?饿,指了街角一家卖馄饨的摊子。
魏召南迟疑了下,他从未在大?庭广众的地方用过膳。本来想要带她寻家酒楼,可她嗅到馄饨汤飘来的葱香,腿一酸,连步子都迈不动。于是,他只?好硬头皮,在来来往往的路人旁吃着馄饨。
“你从前都在大?庭广众的地方吃吗?”
喻姝见他舀的勉强,只?觉好笑:“这怎么能叫大?庭广众,殿下只?好好吃着,无人会回头瞧。”
她喝一口汤,又道:“我?知晓世族的女子是不准这样出来,只?是以前在扬州,规矩少没人管,四处撒野。要是有一日”
她刚想说——要是有一日殿下随我?下扬州看看,我?必带殿下一领扬州风土
可是话到嘴边,便被她咽进喉咙。喻姝想,不会有这一日的,他要一步步往上爬,要回去也是她自己回去。
魏召南见她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,急着催她:“要是有一日怎么?”
喻姝又笑说,“也没什么,要是有一日殿下发觉妾就是不守规矩之人,也是有源可追的。”
“怎么不守规矩了?”他不满瞪她一眼,哼笑说:“我?夫人可是贤良大?度,最得体之人。”
二人吃完,魏召南去解马绳之时,喻姝正放眼四望——这镇子说大?不大?,又是这么偏远之地,街上竟会有一家盐行?。
如今白?盐都归官府所管,有盐引才能运销。在中原富庶地方的集市,盐行?也就一家清水镇的盐行?,莫非假借官府之名私营的?
魏召南牵马过来,顺着喻姝的目光,正看见盐行?,目光突然一凝。
近几年私盐泛滥,即便官家抓得紧,情势也没多大?好转。他想起官家要他回京后,着手吕家贩盐案。如今眼前就碰到了一家古怪的魏召南沉思半晌,对她笑道:“夫人在外稍后片刻,我?进去看看。”
喻姝牵着他的马,在门?口等待。
不过须臾,他又从盐行?出来了,手中还提着一包盐。他什么话也没说,只?绑了盐包在马上,等二人走出清水镇,喻姝忽而听到他问:“夫人可知扬州的盐价是多少?”
喻姝想了想,道:“每年都不一样,但盐价贵,左右都是每斤一两。”
“中原各地盐价都相差无几,你猜这里多少?”魏召南脚步一顿,“三斤一两,如此低,简直难以置信。”
出了清水镇,遍野的黄土荒原,被日头炙得火热。
远山穹宇,沙丘起伏,此等漠北风光,是两人十几年都不曾见过的。地广又苍凉,只?有他二人和?马,一点?小?小?的影子。
魏召南提她上鞍,他再?翻身上马背,衣袂轻轻擦过她的脸颊。他坐在身后,握紧缰绳,将她圈在了两臂之内。
“那家盐行?里会不会是私盐贩子?”
这种杀头的罪,她问得略为谨慎。
“并不是,我?看过他们的盐引,是真的,想来这一带的官府也是知晓此事。”
真盐掺一点?,假盐掺大?半,自然能卖得更?便宜。且江浙一带的盐沼虽多,但管辖严格,私盐也不敢在那卖,只?能运来西北这样无江无海,不建盐沼的地方,藏匿于此。
难怪吕家向来不把他放在眼中,这回却急着要在西北杀他难怪皇帝派人暗中探查,却怎么也抓不到吕家藏私盐的罪证,原来西北才是窝赃之地。
这种贩盐牟暴利的灭门?罪,九族都不够砍。
汴京要变天了。
魏召南冷笑想,吕家何等风光,可惜很快就要败了。让鄯王亲眼看见族人一个个惨死,不知是何种滋味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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