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巉的目光沉冷下来。
荀延继续道:“一个传言里被人压在身下玩弄的男宠,又怎么能让诸将心服口服。您的大计虽然恢弘,可很多人目光短浅,只看得见眼前。”
“现在死忠您的,您当真以为,是看中您的能力吗,是期待着您能带他们飞黄腾达吗?”荀延笑,“有能者何其多,投谁不是投,投您麾下,不过是愿意尊您为主,敬您爱您希望您得到最好的一切。”
“主公,您对很多将领有恩,是您一手提拔了他们。可现在这世道,礼崩乐坏,报恩者寥寥,恩将仇报反而才是大流。”
荀延说完,拔出匕首:“今日对主公诸多冒犯,延以死谢罪。”
话落,荀延便要刺向自己,晏巉随手取下玉佩击中他的手腕,匕首砸在地上,咣当一声。
玉佩落地霎时碎了。
荀延暗叹,主公果然还是需要他的,不会让他死得如此轻巧。
只是主公忘了一点,他们这些人尽职尽忠,即使主公对他们无意,依旧一如既往。
可要是某日得知主公喜欢上了其他男人……不患寡而患不均,崩塌就在即刻。
他只是为了除掉后患,不得已而为之。
至于那怯玉伮或是小怜,美人啊……只能为他叹息一声。
夜明珠的光芒里,晏巉双眼平静。
他问了荀延一个问题:“是否无论我做出什么实绩来,无论我对你们有多少的恩情,无论救活多少百姓,令他们安居乐业……我在万民眼中,依旧只是一个可以被亵玩的美人?”
晏巉道:“当初狄彪卖身葬母,是我重金资助,让他投到军中报效周国,到最后竟反得如此轻巧,倒叫我不明白,是我太天真,还是这个世界太荒唐。”
“若非我提拔,你们之中不少人不过是战场上的炮灰,我把你们一个个能人志士挑拣出来,放在合适的位置办合时宜的事锻炼能力,到最后竟是养虎为患,养大了你们的胃口。”晏巉笑道,“赵异亦是如此,当初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他,谁知最后他与世家联手将我送到宫中。”
“给我一个贵妃的名头,让我安心做一个将在史书上记载为祸国殃民的男宠。”晏巉道,“你们都太让我失望了。”
荀延听了,伏跪在地:“主公……”
晏巉道:“不必再言,吾已倦了。”
荀延心中更是艰涩,他刚才竟说出那样的话来……是他自以为有大功,自以为主公非他不可……荀延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。
他站起来道:“再给我们一个机会,主公,我们绝不会背叛您。至于狄彪,我会亲自将他的头颅送到主公案前。”
“不止是周国,这天下,都将送到主公手中。”
晏巉道:“吾要的,吾会自己去取。是我潜伏太久,让你们忘了,吾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。”
“荀延,别让我继续失望下去。别逼我放弃你。”
晏巉伸出手,荀延跪了下来,让晏巉的手自然地落在了头上。
晏巉道:“荀延,你的命是我救下的,倘若有一天,你叛了我……这条命,我会亲自取回来。”
晏巉说得并不急切,并不激烈,轻轻缓缓如泉水流淌,但荀延的心却如遭重击。
他抬头望,他从少年时就仰慕的人,如果有一天,晏巉当真要他的性命,荀延心道,他大抵是不会反抗的。
自我得之,自我失之。这条命,还给他又何妨。
“晏巉,”荀延道,“我这一辈子,不会有二主。自始至终,我只认你是我的君王。”
“国无二主,倘若最终,不是你站在那个位置。我将殉了您的国而亡。也请您,绝不要沦为玩物,宁死不屈。我们来陪葬。”
“这乱世终有结束的那一刻,或许我们看不到黎明,可死在黎明的前夕,也算是得偿所愿。”
荀延俯身,将碎成几块的玉佩捡了起来,连细微的玉渣都不放过,即使他双手淌血,也珍之重之地撕下衣袖包好。
荀延站了起来,攥着玉佩碎片恭敬地退下。
至于那叛主的狄彪,不献出他的头颅,怎么能杀鸡儆猴。
浮动的人心,就用狄彪的血来洗静吧。
荀延离开后,晏巉在密室里沉寂了良久。
果然啊,他心道,这个世界仿佛对他的恶意扎入了骨髓。无论他怎样逃离,怎样往上爬,众人看见的,永远是他可以被把玩的身体。
一个两个想要上他,还能用沉迷美色解释。可千个万个数不清的人,连那些没见过他的人,也想着把他拉到床榻上去,这真的符合人之常情?
一切都有迹可循,唯独对他污秽的迷恋,他竟找不到能说服自己的源头。
是真?是假?亦真亦幻。
晏巉伸出手,抚摸自己的面庞,一刹那竟想试试毁了这副容貌,是否还有那不可理喻的粘稠情玉落在身上。
但也只是一刹那的念头。
会吓着怯玉伮的。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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