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吃得多,饿得快,姥爷因此总是饿着我,不让我吃饭。我没觉得姥爷不好,姥爷做的焖五花肉很好吃,我能吃一盆。
章言礼下车,双手卡在我的咯吱窝下,然后一用力,我就被抱起来,坐到他的车后座上。黄毛凑过来,要捏我的脸。章言礼拍拍他的手背:“别把人小孩儿给捏圆了。”
我握着章言礼的手,放到自己脸上:“哥哥捏,捏不圆。”
章言礼捏了下,黄毛又伸手过来。我把兜帽戴起来,两只手握住兜帽的绳子一拉,脸就藏进兜帽里了,只露出一张嘴巴。
黄毛气得在章言礼肩膀上轻拍了一下:“你这样的黑社会混子,怎么还有这么忠实的小跟班?”
我把脑袋埋到章言礼的背上,拱来拱去。章言礼说:“再跟小猪拱白菜一样,我就不带你去吃饭了。”
我停下来,抱住他,一动也不敢动。
黄毛拿他的手机给我俩拍照。他的手机屏幕不知道有多少划痕,跟五子棋的棋盘一样。黄毛举着手机给章言礼看:“跟狗一样,诺,你看。”
章言礼看了眼:“真是。”
我凑过去看,问:“小狗在哪儿呢?”
章言礼跟黄毛笑起来。黄毛趁机揉了揉我的头发,说:“小狗在你哥的车上呢。”
我哥的车上只有我,没有小狗,他在撒谎。我和哥说黄毛撒谎后,哥笑着点头:“嗯,他撒谎,不和他玩。”
两辆摩托车一前一后地开走。到江边的一个饭馆子外停下。一个长得胖胖的大叔走出来,他光着膀子,手里拿着一大盘肉和两瓶酒。
黄毛凑跟去,喊了声爸爸。邹记饭庄在这里一开就是十五年,今天是言礼去吃饭。章言礼三岁零三百三十六个月,我三岁零二百四十四个月。他靠着饭庄生锈的栏杆,边抽烟边喝酒。我把外套搭在他身上,趁着邹老板去厨房,偏过头吻他。他闪身躲避,烟味在我的舌尖留了许久。我站在他旁边,没敢再喊他哥。
那天的晚风很轻,像蒲公英在金九时节飞向给天空的吻。我和章言礼在二层的小出租里做了。三峡牌的电风扇,呜呜地吹着。桌上摆着两片西瓜,地板摆着两双拖鞋。章言礼趴在床上,叫我小蘑菇。
他刚从栎阳出差回来,我没舍得他走,于是缠着他,将他拽到床上接吻。我们满头大汗,汗水比蜂蜜还黏人。章言礼伸手,手心按着我的额头,将我额前的碎发推起来,露出我额头上的疤痕:“这么多年,也长好了。”
我笑了下,说当然。章言礼抬起头,来吻我额头上的疤痕。他说:“唐小西,去过自由的日子吧,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,不值当。你是聪明人,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择。”
我呆愣地还维持着将他圈在怀里的姿势,他从我怀里离开,穿好衣服和鞋子,离开。我像是一朵长在床上的蘑菇,没有供养我的养料,我难受到几乎要死掉。
今天,邹记饭庄刚开业。黄毛叫了好多朋友过来帮忙。有的收拾桌子,有的帮忙抬架子和棚子,还有的在旁边喂小鸭子。喂小鸭子的叫多多,是黄毛的妹妹。多多今年六岁,眼睛生下来就看不见。
因此多多没有上学。
我把章言礼给我的棒棒糖分享给她。她戴着粉色的兔子眼罩,手里捏着我的棒棒糖,咧着缺了门牙的嘴,笑得像一朵花。
吃饭时,多多挨着我坐。我挨着章言礼坐。黄毛说:“章言礼,你看你像不像是小孩子的护卫队队长?”
黄毛拿了酒杯,给章言礼满上。淡黄色的酒液,在淡黄色的黄昏中,开出白色的酒花。
章言礼喝醉酒,黄毛说他开车送章言礼回去。他拿了件外套,披在章言礼身上。我抓着他,要跟着。
“小孩儿,你自己找不找得到回去的路?”黄毛问。
我点头。
“那就自己回去。”他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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