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未说完,他胸间又感一阵胀痛,一时呼吸不畅,人微微晃了一下,却也吓得白氏张开双臂将他拦腰一把紧紧抱住了。只是丈夫身量颀长,她一个人如何撑得住,慌忙回头,待呼人上来同扶,裴世瑛自己已是抬起一臂,撑在了身侧的一道廊柱之上,闭目了片刻,等人感到舒适些,睁目,低头看见妻子还紧紧抱着自己,正仰面望他,一双美目里盛满了担忧,忍不住苦笑,低声地道:“我可真是没用,要阿念你……”
话没说完,他口便被白氏伸手堵住。她再抽帕,为丈夫拭去额上方沁出的一层薄薄冷汗,哼了一声,道:“你再敢说一句我不爱听的,惹我恼了,过两天等虎瞳一好,我就立刻再回江都,管你死活如何!这回,半年也是打不住的——”
裴世瑛闭了唇,看一眼身后。她的婢女们都还在屋中忙着服侍弟弟,近旁无人,便借方才的难受劲,伸臂圈住她腰,将她身子轻轻揽向自己,含怒耳语:“不许你再回了!”
白氏看他一眼:“君侯快走罢,勿再向我发号施令了!先送你回房,等你歇下,我就出去,不许你同来!”
裴世瑛沉默了下去。这时,鹤儿从屋中追了出来,喊着娘子。
白氏停步回头,鹤儿道:
“小郎君方才忽然说话了,叫我转告娘子,今夜那边娘子不用去了。小郎君说,公主怕生,又胆小得很,她从前也未见过娘子的面,娘子若是这般去了,她反而害怕。有郎中去了便可,还是请娘子留在家中,好生照顾君侯!”
白氏踌躇了下,道:“二郎呢,我去问下他。”
鹤儿道:“小郎君方才吃了几口,便说困了,我们已经服侍他躺下了。”
白氏看了眼身旁身体也未恢复的丈夫,思忖了下,道:“也好,那便等明日再看。”
鹤儿奉了娘子的命, 今夜留在二郎君这里,免得他跟前的婢女服侍不周。待杂事都收拾完毕,她吩咐升儿和彩绢几个年纪小些的都去睡外间, 有事再叫她们, 自己抱了一床被袱,轻手轻脚进来,铺放在了屋中的一面屏风之后,完毕转出屏风,迎头撞见对面两只幽幽盯着自己的眼睛。
她吓一跳, 拍了拍胸, 哎唷一声:“我的小郎君嗳,还以为你睡着了!背后这么盯我作甚,吓死我了!”
郎君从小便不爱和府里的婢女丫头们厮混,姿态高傲, 脾气也不是很好,众人多少有些怕他,但也有例外。他对白氏跟前的几个人却相当客气, 一向姐姐姐姐地叫,当中又以鹤儿年纪最大, 所以和他很是相熟, 说话也十分随意。
“你睡我跟前作甚?”
“还能作甚?自然是照顾你了。你伤得不轻,娘子叫我留下守夜。”
“走开走开!”她说完,却见二郎君皱眉拂手, “你在这里, 叫我如何睡觉?”
鹤儿笑道:“不是有屏风间隔吗?小郎君你尽管睡,当我不在便是。”
他哼了一声:“也好,你留下, 我去睡别地了!” 说完竟真作势起身,鹤儿赶忙阻拦。
“罢了罢了!你不乐意,那我便去睡外面了。只是你自己行动不便,我怕外面听不到声,你若醒来腹饿,吃茶端水,尽管大声叫我!”说完,见他才慢慢又趴了回去,闭目唔一声,便摇了摇头,只得收起刚展开的铺盖,熄灯走了出去,又将门轻轻地合拢带上。
寝屋里沉寂了下去。裴世瑜在夜色中静静俯卧,身影一动不动,看去犹如睡着。
许久,远处街巷里发出的一阵二鼓之声隐隐地传入屋中,外面鹤儿与婢女们发出的轻微的步足与各种窸窣杂声也已彻底消失。
再过片刻,裴世瑜睁眼,咬牙缓缓地支臂,从枕上撑起自己,盘膝坐了一会儿,待方才牵出的一阵皮肉之痛缓和了些,便无声无息地穿靴,下榻套上衣裳,衣带不好系,随意掩了衣襟,松松散散的,又胡乱在外添件氅衣遮挡,随即抄起马鞭卷起塞入靴筒。
准备好后,照例是熟门熟路,他从窗户翻了出去,看一眼左右,庭院内外静悄悄皆是无人,便悄然转到马厩,牵出龙子,从近畔的一扇角门里走了出去,再咬牙翻上马背,立刻便往城门赶去。
他今日受的鞭刑,实在不轻,寻常人不至少躺个天,怕是不能动弹。他虽从小顽皮,隔三差五,身上不是这里青一块就是那里紫一片,习武后,摔打更是如家常便饭,但也不是真的钢筋铁骨,刚上马背,龙子不知主人伤势,如往常那样撒腿便跑,颠得他眼前一阵发黑,险些没痛晕过去,急忙勒停,自己俯在了马背上,又闭目缓了一阵,待痛楚过去,举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,方再次小心驱马前行。
来自皮肉的疼痛,终还是抵不过他心里翻腾得正一阵紧过一阵的波澜。念头如火苗一样,正在烧他,又有如化作了一根根的毫刺,在他的皮肤下不停地扎刺着全身。只要两条腿还在,尚走得动路,他便不可能忍得下。
他必须立刻就见到她面,将话问个清楚。
咬牙骑了一段路后,伤背上的痛感仿佛变得麻木起来,他加快速度,很快抵达城门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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