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棚四周分设东、南、西、北四个黑瓦盆,燃烧苍术、皂角,以?祛除尸气,另设有一盆炭火,备好三年以?上的陈醋,待尸体检验完毕,将陈醋浇泼在炭火上,生成醋气,所有参与开馆验尸之人皆需从碳盆上跨过,便可祛除沾染的污秽气味。
最重?要的一步,便是开棺之后,在尸体头顶放一张“镇魂符”,这是每个仵作的秘法,皆为代代师徒口耳相?传,外人不得窥探,因此每个仵作的画法皆有不同,有的形似道家符咒,有的源于外族巫法,有的从五行八卦衍化而?来。无?论?画法如何千奇百怪,效果都被传得神乎其神。比如净化戾气、聚魂凝魄、超度往生等等,若是谁家中有人枉死,常常会从官家仵作处求一张镇魂符一同葬入坟中,用以?慰藉亡灵。
林随安是第一次见到方刻写“镇魂符”,两寸宽、四寸宽的黄纸平铺在大木箱上,狼毫笔以?朱砂润了,赤红如血,方刻执笔盘膝而?坐,阖目片刻,先写下?了死者的名字。
【周氏三娘周杏红】
她是第一名被开棺的受害者,死于九个月前,死时年仅十五岁,尸体在写口渠中发现。父母因为幼女之死抑郁成疾,先后过世,如今家中只有两个姐姐相?依为命,一名十九岁,一名十七岁,相?互搀扶着站在红棚十步之外,默默抹着眼泪。
京兆府的衙吏在明庶和明风的指挥下?挖开坟头,凌芝颜和万林站在坟头位置负责盯工,一锹一锹的黄土在旁边堆起了两个新土堆,很?快,就听到了铁锹铲在了棺材上的嚓嚓声。
方刻提笔继续向下?写,字迹干枯硬挺,就如他声音一般。
【告诉我是谁杀了你。我定会将那禽兽大卸八块,挫骨扬灰。】
靳若咋舌:“这也行?!”
花一棠摇扇子:“方兄这镇魂符果然——”
林随安:果然简单粗暴!
“一、二、三——开——棺——”衙吏们吆喝着,启开了棺材,腐烂的气息顿时盖过了的白术和皂角的烟气,涌入了所有人的鼻腔。
衙吏们发出一片惊呼,争先恐后跳出了坟坑,连连叫道“邪门”、“见鬼了”云云。两个姐姐脸色大变,想看又不敢看,哭得更厉害了。
林随安大约猜到了他们为何如此惊讶,走到棺旁一看,果然,棺中的尸体的脸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,阖目安详,就仿佛睡着了一般。唯有漂浮在空气中尸臭表明,这具尸体脏腑早已腐去。
方刻血色长?衫飘入坟坑,戴上白布手套,面不改色将手中的镇魂符折了三折,放在了周杏红的头顶,侧目看了林随安一眼。
这一次,他率先扒开了尸体的眼皮。
林随安看到了一间院子, 夯土墙、茅草顶,杨木扎成的篱笆门,门上挂着一盏竹扎的灯笼, 上面布满了灰,颜色被风雨冲刷成了粉|白色, 视线里的所有东西都很晃, 那间院子也很晃,然后,就慢慢远去了,变得原来越模糊,恍惚间,听到了骨碌碌、骨碌碌的木轮滚动声,最后是车轮碾压石子地面的沙沙声……
视线回到现实的时候, 林随安的脑袋还在晕,胃里有些恶心,有种晕车的感觉,抬手敲两下额头?, 她的手被人?拿了下来,花一棠递过一个蓝色琉璃瓶,银质的盖子, 表面烧了淡白色茉莉花瓣,映得花一棠的指尖晶莹剔透。
他怀里的狗皮膏药小叫花不见了, 只留下了几个黑手印。靳若抱着小叫花站在十步之外,两个人?探头?探脑往这边看,表情仿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
“这是木夏调制的秘制香膏, 可醒脑安神。”他轻声道?,见林随安的表情还是懵懵的, 轻轻叹了口气,扭开香膏盖子,无名指和中指沾了一点,小心翼翼涂在林随安的太阳穴上。那香膏不知是什么工艺,看起?来是莹白色的膏体,但只需轻轻一揉就化成水状,渗入皮肤,清凉且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,令人?心旷神怡。
林随安清醒了,目光略略扫了一圈。方刻屏退了所有衙吏和不良人?,剪开了尸体的衣服——众人?的注意力都在方刻身上,正是好时?机。
“你之前买的随身携带的小四宝带了没?”林随安低声问。
花一棠又叹了口气,合上香膏盖塞给林随安,从袖子里取出小四宝的木匣,取笔沾墨,“说吧。”
林随安飞快将金手指中?看到?的画面细细说了一遍,这一次,画面的内容比上次丰富,花一棠废了五稿,完成了复原图,林随安想了想,又加了一句,“还是在马车上,路是石子路。”
“这间院子看起?来荒废了许久,”花一棠有些发愁,“时?隔九个月,不知还能?不能?寻到?具体的位置。”
“能?啊,”靳若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,他抱着小叫花凑过来,两条脖子伸得老长?,“就算是东都里的一块瓦,一棵草,我净门也能?将它翻出来,不过——”他顿了顿,眼睛亮晶晶的,“你们要先告诉我,这画上的屋子,还有上次的朱户布行,是怎么画出来的?”
花一棠哼了一声:“自然是我掐指一算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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