泪水迷住了他的眼,也迷住了他的心。他年纪还小,未见过这世间太多的苦,想不到那么多。他只觉得自己现在悲惨极了,父亲不愿理解他,母亲也自顾不暇,疼爱他的外公外婆也在憎恨他,他应当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,就算占不到那个最,至少也该排在世间可怜人的前列。他急切地想找一个人,能够抽出一点时间听听他的烦恼,他的诉苦,也希望能得到谁的安慰,得到谁的体谅。他最想找的是那个和他在血缘上有联系的哥哥,他想依赖他。这依赖之情在情理之中。他希望那个哥哥能借出他的肩膀,让他靠一靠。他的身边没有多少人可以让他诉一诉心中的苦闷,母亲会体谅,可他也没有多少机会能见到母亲。可那个哥哥并没有联系他,他们不只是地理上相距甚远,就连心灵上也是。真是虚伪,他不知不觉恨上了那个哥哥。哥哥的形象轰然倒塌,他不再崇拜他,崇敬和怨恨不过一线之隔,父亲往日推崇他的言语也不再有效力,他只觉得连父亲也被他给骗了。一定是这样的。少年不忍心责怪他的父亲,也不忍心去憎恨那个站在更高处,高到足够决定他命运的存在,只能找一个人来替代承受他这种恨意。他不去想这恨有没有道理,他只是迫切地想要找点什么宣泄。哥哥既然做不成,也不想做他的依靠,那么,他就要恨他。那个哥哥何其虚伪,连父亲都被他骗了,父亲一直以为那是个懂事体贴的孩子,却不知道他本性自私凉薄无情无义,父亲多次教育他们,兄弟间要相亲相爱,可是那个哥哥却对他不管不问,宁可花时间给一个外人保持联系,也不肯分出点精力来听听他这个弟弟有什么苦恼,现在处于怎样痛苦的境地。“小时,他……”他没有让她说下去。“安姐姐,你不用帮他说好话。”他伤心欲绝地说,“他就是很讨厌我,讨厌我,所以一点也不想关心我。”她轻轻一叹。他恨极了他,便希望自己能向她证明这点,极力搜刮回忆的各个角落。真到搜集时才发现,他们兄弟私底下相处的并不多,他们要么一同待在人前,要么就是待在一起的时候还有一个第叁方的女孩在,记忆里,只有他们两个待在一起的时候真不多。不过有第叁方也好,他可以从她那里寻求佐证,以证明自己的想法正确。“他就是讨厌我,所以什么事都要从我这里抢,”他急急说,“安姐姐,你还记不记得,以前你和我一起玩,他也要来抢走你。”简安一愣,她低下头,沉思一会儿,才低低地说:“是这样么?”很寻常的口气,那口气里没有质询,没有责备,只是轻轻巧巧的四个字,轻易击碎他的记忆。人的记忆没有人习惯以为的那么牢靠。人会在回忆时忘掉,或者忽略一些细节,抑或者美化自身。他被那四个字问出一身汗。他的年纪还不大,记忆是一面湖泊。跟随着那四个字,他走进了那面记忆的湖泊,从上往下看,往湖面底下寻去。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眼睛,那些回忆或多或少都关联着那双漆黑的眼。那双眼并不是他的眼睛,是别人的眼睛,虽然他们是兄弟,但是他们的眼睛一点也不像,确切地说,他的眼睛并不像他们共同的父亲。那双眼睛冷冰冰的,没什么温度,看着他,像是看着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。他想起来了,这样的眼睛他并不是在那次填字游戏里第一次见,而是在更早以前。一年里,顾遇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简家,只是也有需要回家的时候,如节庆,尤其是过年,他必须回家,待在父亲的身边,成为父亲新家庭幸福的点缀品。父亲需要他,他会陪伴在父亲身边应酬宾客,父亲会提起那令他感到欣慰的成绩,然后宾客会送上称赞,像是一出设定好流程环节的节目。除却父亲的需要,其他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。哥哥待在房间里常常闭门不出,激起了他极大的好奇心。他那时正是贪玩的年龄,母亲也不像后来的白婷,孩子小小年纪,就给孩子安排许多课程,他的母亲没有那样做,也就使得他的童年享受到最充分的自由。他有时间,也有自由,无拘无束,也就对他人的精神世界一无所知,他也不理他的哥哥怎么想,自顾自经常去找他,想得到他的关注。可是他会找尽借口回避,最常用的理由是读书,这是个很好用的借口,这个借口一出,要是保姆或者他的母亲在旁边,便会马上道歉,拉着他离开,叮嘱他不要吵到他的哥哥。这惹得他很不满,打扰?他只是希望拉着哥哥一起玩,也叫打扰吗?这不满使得他想做些什么,他希望哥哥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,像其他人那样围着他转。母亲叮嘱了一遍又一遍,他还是一次一次地闯进哥哥的房间,得到的说法也是没什么变化。“我没有什么时间,小时去找别人玩,好不好?”央求一起玩的法子没有用,他便换一种方式,就是抢。他从哥哥那里抢了很多东西,来家里的客人多,很多人为了讨好他们的父亲送过来很多礼物,有进口零食、玩具,还有因为他们兄弟两个年纪不同分开送的其他礼物,家里送给他们的也是保证每人一份,在形式上保证每个人都有的公平。但他有了自己那份还不够,还要去抢哥哥的那一份。他总是抢,哥哥总是让,微笑,温和。母亲不知道为了他和哥哥道歉了多少次,也斥责他许多次,他依旧我行我素,坚持纠缠着哥哥,想从哥哥手里抢走些什么。父亲也知道,不过父亲训斥他的那些话不痛不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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