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女想为自己争取哪怕只是在家不穿胸衣的权力而不得,她觉得这就是不公平,因而变得敏感,更加细心地观察这个世界。家庭是她最先接触世界的地方,也是她最先观察到的。她的心里藏起许多愤懑,她的父母并不知情,而父亲成为她投注更多愤怒的对象。父亲并不知情。父亲不知晓的事有很多,并不全然是因为少女的隐藏,而是在家庭这个领域,大部分父亲的观察力仿佛天生残缺。他们明明住在家里,但家里许多事都烧不到他们头上。他们有许多地方可躲,喝酒的地方,钓鱼的地方,亦或哪怕只是车厢,都是供他们躲避消遣的地方。尽管他们中许多人自诩是家庭的统治者,但是作为统治者,他们却没有那么了解家庭中的情况。父亲并不知道,每当他在夏天时畅快脱下上衣,带着赤裸的上半身在家里走动,那副情景会引起少女的嫉妒和厌憎。父亲的身体没有观赏性,他腹部的肌肉早就没了年轻时候的影子,早就团成圆润的一块肚腩。夏季里,他成天顶着这副圆乎的肚皮没顾及地走来走去,哪怕去外头,他也照样不在乎。除了肚皮,还有那对比处在发育期的少女更沉淀丰满的奶子。对,就是奶子。女人的奶子是奶子,男人的奶子怎么不是奶子呢?父亲可以顶着那对毫无功能,也没有观赏性的奶子走在大街上,随意甩动,她却是连不穿胸衣的权利都没有。当然,也许正因为没有功能,也不必考虑观赏性,男人的奶子只是奶子,所以正可以那么没有心理负担地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,出现在镜头前。少女羡慕,嫉妒,愤怒地以父亲为例子同母亲争吵,为什么父亲可以,她就不可以?他们是父女,明明是同一家的人,住在同一屋檐下,却有一道看不见的规则横插在他们中间。父亲能做的事,母亲做不得,女儿也做不得。那些规则看不见,摸不着,不成形,却存在于方方面面,像铁铸就的一般,横亘在她们和父亲之间。父亲不知道,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有一个女儿,就成为什么女权主义者,他没有,也不去体谅女儿的处境,也没有那么了解他的女儿。不过,父亲不在乎,这也不会影响什么,父亲拥有不了解自己孩子的特权。少女是沮丧的,她突破不了那些规则,也改变不了,母亲不站在她那一边,她是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立的规则的拥护者,保护者,她坚持维系那些规则,坚持不去考虑那些规则意味着什么,坚持按照规则生活,也那么要求自己的女儿。少女的沮丧在母亲的坚持中与日俱增,倍感受挫,因而更加敏感,在敏感中变得更加尖锐。她仿佛陷入一个死循环,可是谁也看不到。同住在一起的少年曾经提出过要帮她,他的帮助很诱人,可以帮她至少解决一时的苦闷,可是少女想了想,还是拒绝了。那些帮助只能解一时之渴,但少年也改变不了规矩,他们谁都没有那样的力量。既然拒绝不了,少女连躲到偷偷开的窗户获得可以一时喘息的机会都不愿意,在父母看不到的沉默中选择继续穿上让她憋闷的胸衣。少女的眼睛,在日复一日的敏感中变得尖利,她的心灵,在日复一日的愤怒中逐渐变成手枪的形状,仿佛随时随地准备向谁射出子弹,然而谁也没有发现,也就没人去追溯原因,少女也没有。聚集许多学生的教室,充斥着喧闹声。上课还好,动静没有那么大,一旦到了下课,受了拘束的学生一下子活跃起来,人声在突然之间炸开来。在嘈杂的人声中,安静的,不安静的学生们共存。他们像是不同形状的石子,被放在一个瓶子里,瓶子的容量太小,他们待在一起,不得不经历走过一段互相磨砺的时光,那也是他们和家庭、学校、社会磨砺的时光。磨砺会带来痛苦,青春注定和疼痛挂钩。可能每个人都有着一身的伤,伤痕未必是看得到的,也可以是看不到的。人从懵懂无知的小孩,走过青春期,一路跌跌撞撞,最终成长为大人,也有没有办法走到明天的,他们停留在了时间的某一刻。简安也是跌跌撞撞走着,任何事都能碰撞出她的伤口。她在看,在听,逐渐明白世界的运行并不见得都讲道理,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立起的规则也不见得个个拥有正确的逻辑。在碰撞中,她也成长了,“成长”并不意味着一定会带来欣喜的成果,她只是会感到疲倦,开始厌恶起吵闹的人声,尤其是班里那些男生的。那些男生聚在一起闹哄哄的,聊体育聊游戏,有时候会聚在班级的角落不知道聊起什么话题,然后哄笑散开,带着一股不舒服的味道,和他们身上的汗味一样,令简安感到不自在,不舒服。但她也不能走过去阻拦他们,不让他们交流,谈论,人总有言论的自由,谈论的自由,她只能是暗暗在心里讨厌他们。当简安厌烦家里的父亲,讨厌班上的男生,那些憎恶的背后,存在着某个具体的,会拿出来和他们比较的对象。如果要后来的简安点评这一时期的自己,她大概会说那没有说出口的感情全是因为——“都是同性衬托得好,也是人没见识。”轻巧,刻薄,冷漠。她连自己也不会放过,说的全是真心话,比真金还真。当时,有那么一个人,住在她的家里,简安每次跑进他的房间总是能看到房间里像是一尘不染,这不全是简妈的功劳。简妈会打扫他的房间,但只要自己能做,他也一向是懂得打扫自己的房间,仿佛生怕给简妈多添麻烦。亲生和寄养到底存在差别,简安仗着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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