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,别过头,不肯叫简爷爷看见她的脸。
这样任性骄纵……简爷爷拿她没办法,长长叹了一口气。
“囡囡,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。你爸妈管你,总是为你好,小孩总是要听父母的话,难道父母还会害你不成?”
可简安没有回头,简爷爷看出她不服气,长长地叹了口气,只能寄希望她能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。
“囡囡……”
“侬勿要惹你爸妈伤心呐……”
现在,简安挺直腰板,站在自家餐厅中央,以不屈的视线与坐在餐桌对面的简爸简妈对视。没有人想要退让,气氛剑拔弩张,已经成了对峙。
简爸简妈想要简安学会放弃,学会低头。可他们看不到,简安的身上长出了一层尖锐的刺。但简爷爷看到了。
在孩子面前,父母似乎拥有一种天然的权威。
简爷爷年轻时候同妻子私奔,以反抗父母包办婚姻为荣。那个曾经洋溢着朝气的年轻人,凭着一腔勇气,带着妻子奔赴遥远的城市,在全然陌生的城市里凭着本事扎了根。可这位以反抗父母为荣的年轻人,等到自己有了孩子,秉持着“棍棒底下出孝子”的理念,一旦子女犯了错,简爷爷总是先打上一顿,打得孩子皮开肉绽,涕泪涟涟,直到他们肯服软认错才罢手。
他最终也带上了旧时父母的影子,成为了一位严父,简爸也是。
简爷爷的手里,他的孩子们没有一个能逃过他的“铁砂掌”,简爸也不例外。简爸曾经饱受皮肉之苦,被简爷爷打得抱头痛哭,满地喊娘。他在他的父亲那里受了伤害,等到他做了父亲,也继承了简爷爷的那手“铁砂掌”,在女儿面前舞得虎虎生威,打得小简安鬼哭狼嚎。
那双“铁砂掌”刚劲有力,威风凛凛,在一具年幼的身体上逞尽了一个成年男性的雄风。
他们认为他们只能这样做。
他们需要在孩子面前树立起作为家长的威严,棍棒便成了一种极快速有效的途径。只有制造出威严,才能让孩子心生畏惧,畏惧能够教会孩子学习服从,服从才能够听从家长的教诲,学习家长教给他们的,做人的道理,才能够顺利地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。
这是他们的教育,他们的教育伴随着伤害,像是一种连绵不绝的传承,又像是一种无法割断的诅咒。
可是,他们也会老去。
简爷爷就是。他老了,就算生前最后还残留了一丝余威,也已经失去了对孩子们的掌控力,无法阻止他的孩子们发生冲突,到最后,在他的孙女面前,他也只能放低了姿态。他看到了,那个下午,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锋芒。以他的经验,他不认为那是好事,可他也不知道还能采取什么有效的手段。他只能恳求她,求她听一听老人作为过来人的良言,他希望她收敛一下那一身的锐刺。凭着多年生活的经验,简安简爷爷已经从那身刺里望见了未来,他也没法做什么,只能劝说——就算拔除不了那身刺,至少不该把那身刺扎向家里人。
可是,那句话不是紧箍咒,便没有紧箍咒的作用。
简爷爷会老,简爸简妈也会。
当他们老去,他们那股威严的力量也随着老去的年纪减弱。可他们的孩子,已经长出了丰满的羽翼,那些过去的威严,是否还能够弹压得了孩子那股强烈的自我意志?
他们是不是真的看不到那身刺呢?
也许他们不是看不到,只是一直在为那身刺找借口,他们总以为那身刺很脆弱,是可以拔除的。他们同媒人口中,那对寄希望于让儿子结婚就能改变的父母没什么两样,他们都以为结婚和孩子也能改掉简安的一身毛病——好像结婚和孩子是什么万能灵药似的!
至于孩子的意愿,简安的意愿,他们仍旧没有睁开眼睛,认认真真,正正经经地看待过。只要事涉女儿,简爸简妈向来都是最坚实的盟友。他们还将简安当作孩子看待,拿起放大镜,不断寻找蛛丝马迹,用来证明她的心智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——既然是小孩子,那么她无论再如何表达自己,那些意愿不过是她还没长大的戏言,既然是戏言,他们也就没有当真的必要。
只有简安按照他们规划好的道路走,现阶段最正确,最符合他们心意的做法便是赶紧结个婚,生个小孩,因为当孩子成为父母,他们相信,到时候她一定能体谅父母的不易,开始学会理解父母所有的用心良苦。
只有走上他们看好的人生道路,才能够开始认可简安。
简安懂,只是不肯做。
她高抬着下颚,绷紧了下巴,像是一位进入角斗场的斗士。
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,那风里,似是谁的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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